仰暮计划|“身上没钱，他们还穿着单衣，两个年纪稍小的宝宝差点冻死”

奶奶，一位质朴、和善的，总在劳动着的、富有责任心的农村妇女，她一直用心经营着自己的生活，活好当下。

奶奶名杨万芝，是家中族长起的。她生于五二年，家住河南省南阳市唐河县源潭镇袁楼村，生养了三个孩子。从能劳作开始至今她都是农民，来郑州以后为补贴我家家用做过保洁工。辞职后帮忙照看我妹妹，农忙时会回老家给我爷搭把手。

五八年大跃进，大炼钢铁，那时奶奶五六岁，刚记得事。她说那年红薯长得很好，人们都吃红薯。可那年收成不好，收麦刚巧赶上下雨，麦子都出芽了。那时不像现在都是机械化，麦子都是人割牛打，麦子不好，人们的生活也都不行了。

因为家里没有吃的，我的老魏爷（奶奶的父亲）拿着老婆（奶奶的母亲）结婚穿的蓝绿色夹袄、一件二红色湖州裤子、一副亮蓝色门帘，门帘上是一层红布，红布上是老婆结婚时扎的花。据奶奶说，门帘外翻，绣一趟子花，耷在外面好看，这叫走水。老魏爷把扎花扯下来，拿着这三样去遭灾小的瓦店换红薯干。奶奶已经不记得老魏爷有没有换回来红薯干了，只想起老魏爷扯布的时候，她说想把这扎花给她做双鞋，姨奶（奶奶的亲姐姐）却不愿，也想要双鞋。这是奶奶对童年里发生的事印象最深的一件。

我老婆去世的时候，奶奶才三岁，八岁那年老魏爷也走了，十五岁那年老老婆（奶奶的奶奶）也故去了，那时姨奶已经出嫁，家里只有奶奶一人。奶奶说，自己在十五岁时就什么都没有了，烧锅、做饭、擀面条、套磨、洗衣裳，都是自己一个人。谈及此奶奶立刻红了眼眶，险些落泪。或许有亲人过早的离世的原因，奶奶不愿多谈起童年旧事。

六零年往后，某年奶奶听在包产队的远房外甥说，今年麦子收成好，一个队里收了三万多斤麦。那时候麦子薄，什么都少，没有柴火烧，年年春上没吃的也没烧的。老魏爷随一帮村里兄弟，带着在家里擀的面条和蒸的红薯馒头去桐柏拾柴火。去时天气好，老魏爷还穿着单裤子，想着拉驾车跑路方便，到桐柏就变天了。大雪下了许多天，面条就早喝完了，身上没钱，他们还穿着单衣，两个年纪稍小的孩子险些冻死。

六十年代末，奶奶和爷爷结婚了。爷爷和奶奶都是袁楼生产队的，奶奶的叔伯嫂子与爷爷家熟识，想给奶奶说亲到爷爷家，不知是老奶（爷爷的养母）无意怎的，后来奶奶去供销社买东西，供销社大爷为他儿子打听奶奶家里情况，奶奶在河庄的表姑也有意撮合，爷爷的姑家表妹知道这事后急了，近乎是天天晚上到奶奶家去劝说奶奶，爷爷的养父祖上是行医的，爷爷也学了些手艺，这人将爷爷家说的天花乱坠般好，奶奶家里无人能与她商量着出主意，同意了以后，又帮忙去大队里给爷爷奶奶做了结婚登记。

爷爷奶奶结婚了，柴火仍是不够烧的。在地里耕作的时候就要操心着看哪儿还有柴火，大姑一岁时，三伏天里他俩吃了午饭来不及歇息，又要上地里抢着挖草，只能托八十多岁的邻家大娘照顾大姑，等到把两捆柴火捆回来放在灶火（厨房），晚上做饭烧锅，奶奶热得起了一身痱子。

改革开放前，人们的生活都不好。改革开放以后，通讯更加便利，科技发展迅速。刚分了责任田时，田里施的都是臭肥、磷肥，爷爷牵着牛犁地，奶奶跟着丢肥。现今有二三十亩地的人家一家就能收近三万斤麦，我家里年成也近千斤了。

吃食堂饭那三年，国家自然灾害频发，抗美援朝时的苏联支持我国的物资钱款我们拿去支援朝鲜了，斯大林去世，赫鲁晓夫上台后要我们还外债。奶奶说毛主席真是伟大，意志如钢，还外债那时，毛主席说有自然灾害，农民都吃不饱饭饿死人了，中央大官也都不吃肉、不吃蛋了。

不同于现在有水利工程，那时非旱即涝；那时也没有机器，割麦子前三天一直下雨，麦子大都出芽了，割完麦子又下了三天，麦子无处可晒。而今年刚巧天好，奶奶将河边小块地里种的收割完，爷爷开着电三轮车来接奶奶回家，其余的地都用小麦收割机，不出三天便全割完了，别家割下来的湿麦子也能卖给有烘干机的地方。奶奶感慨道现在的日子，即便是毛主席也没过上。

今年邻居送给爷爷四棵番茄芽，爷爷把番茄芽栽到了豆角根旁，豆角杆缠着番茄，奶奶嘟囔着数落爷爷把番茄和豆角分开，结了四个番茄，都被奶奶带来郑州了。说及此，奶奶露出质朴满足的笑容。

奶奶爱好劳作，奶奶说不劳动心里慌，劳动了心里才舒坦。奶奶小时候爱唱歌，唱南腔北调，唱东方红，太阳升，中国出了个毛泽东……奶奶最喜欢的粮食是小麦，喜欢吃萝卜大白菜，南瓜菜，年轻时候总是吃红薯，现在又喜欢吃红薯了。奶奶说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，现在的人真是享福了。

寥寥两页的文字难以言尽奶奶看似平凡的过往，或许在中国与她有相同经历的广大农民群众数众，历史的尘土掩就了他们“平凡且普遍”的过去，然今日回首，他们在艰苦岁月中的坚持，是一首首生命的赞歌，熠熠生辉。今昔对比，提醒着我今日生活多么难得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，薪火相传，接力奋斗，是对祖辈辛苦最好的不辜负。

写下奶奶的名字时，我忽觉奶奶姓杨，仿佛是第一次了解一般，印象里仿佛奶奶一直都姓刘。这提醒了我平时该更关心奶奶，多替她分担我力所能及的，愿我的奶奶健康长寿，愿她高高兴兴地继续见证岁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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